2008/04/06 | [霹雳][清明]把酒
类别(明月玫瑰两相焚) | 评论(0) | 阅读(30) | 发表于 15:13
风萧疏、天寂远,苍林默默。
神鹤佐木伫立在冲田鹰司的墓前,手里的酒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最后洒落土中。
身后问天谴负手而立,静静看着他的举动,眉间是一如既往的肃穆与沉重。
凝视着冲田鹰司的墓碑,神鹤佐木慢慢道:“当我第一次踏上中原这片土地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的一生,会与它有这样深的牵连。”
风掠过问天谴的袖底,玄色的衣摆轻轻晃动,“那么大师当年,为何会选择来到中原呢?”
神鹤佐木怔了怔,“若说是为了仰慕中原文化,二岛主相信么?”
问天谴往前踏了两步,站到他的身边,同样望着冲田鹰司的墓碑,摇了摇头:“不信。天下如此广大,可以游历之所不少,佛学宗源,更非在中原。”
神鹤佐木默然,问天谴淡淡道:“黑流派与伊贺忍派之间的恩怨,问天谴虽僻居地狱岛,也略有所闻。七色龙被杀之前,两派明争暗斗虽剧,却并无深仇大恨;七色龙被杀之后,两派仇怨,才终至无可解的极端。而七色龙死,伊贺派纵有权门宗矩、伊贺双华、非凡公子等,若非你销声匿迹、出走中原,黑流派不难击溃伊贺派,领东瀛武界一时风骚,岂至于数十年间便一败涂地?黑流派余众,也不需要为了向你索要藏宝图、找寻你回去重振门派声威而流亡异域。”
神鹤佐木苦笑,“少年时好勇斗狠,一心所求唯权势名利,直到我杀了七色龙,不知为何,心中无论如何都觉得有愧于冷夫人、非凡公子,势不能、更不愿回应非凡公子的寻仇,除了出走海外,可说别无他策。只不曾想到,非凡公子竟会千里追杀,跟至中原,为了探查我的行踪,甚至不惜长居北武林数十年。”
问天谴转头望他一眼,“大师结识魔魁之女的时候,可知道她的来历么?”
神鹤佐木沉默半晌,最后长叹一声,“若非知道她来自中原,也许……很多事,便会全然不同了吧。”
“起初只是好奇,那女子的故乡,传说中繁华鼎盛的中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手在冲田鹰司的墓碑上轻轻抚了抚,“非凡公子来到中原,是因我之故;白月、新八郎等人来到中原,也是因我之故。不管为了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没有再回到东瀛,神州这片大地,成为他们最后的埋骨之所。现在鹰司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踏上这片土地……人生一世,虽说恩怨情仇如浮云过眼,冥冥中,却总仿佛有什么把一切牵引起来的因缘存在。”
问天谴却道:“人生际遇,都是偶然,但许多的偶然,仔细想来,实为必然的因果。以非凡公子三教之子的身份,即使不为七色龙之仇,总也有踏入中原武林的一日。当年魔域为掀起江湖血浪,利用万缕丝散播三教之子一事,弄得武林中杀戮纷纷,大师的朋友雪中狼也因此受害,虽然霹雳王朝成立之后,非凡公子的所作所为令人失望,比起武林中风声鹤唳,四处逼杀三教之子嫌疑者的局面一直持续下去,总是一个有利的转折。而非凡公子为报七色龙之仇定居猜心园,为与素还真意气之斗卷进江湖纷争,比诸在魔魁之女推动下迈入中原,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对武林局势而言,也未尝不是幸事。魔魁之女虽是女流,野心欲望、手腕能为,相信大师比吾清楚许多。”
神鹤佐木“哈”了一声,“我在东瀛与她多年相交相惜,却不及到中原武林之后,短短数年间对她的认识来得深而彻,但是即便如此……当真临到要动手杀她的时候,毕竟还是下不了手。明知以她的作为,死不足惜,可是眼睁睁看她被幽灵箭射杀,从此魂消魄散,依然不免为之心痛、悲伤。”
问天谴的目光中浮起一丝暖意,“儿女情,英雄气,并行不悖。或柔情,或侠骨,总是友朋。”
神鹤佐木皱了皱眉,“好熟悉的话,我似乎在什么地方曾经听过。”
问天谴道:“不就是大师未能动手杀死方城之主时,神秘女郎灵啸月向大师说的话么。”
神鹤佐木摇了摇头,“地狱岛的情报,当真是巨细靡遗。素还真所设之局,雪狼的遗书内容、白月的以死直谏,当事者除我之外,都早已死去多时,四非凡人犹能一一复述,详加运用,绝非单听几个故事,便能办到。”
他的手不自觉抚过鱼龙刀的刀柄,“我与雪狼初识于云波丘,被菩提学院逐出之后,我无处可去,信步所之,回到甫入中原时的弃刀之所,却不料在那里遇上曾经拾获鱼龙刀,却因为同样厌倦了江湖情仇,而回去埋刀的雪狼。鱼龙刀、云波丘,我与雪狼,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开启谁命运转圜的起点。”
问天谴的目光投入苍茫的远空深处,“邓九五曾向吾说,洗去记忆,就等同洗去红叶对他的价值,那是他宁死,也不愿抛弃的宝物。雪狼于大师而言,必也是不愿轻易抛弃相关记忆的人,否则三弟即使说再多、做再像,也是无用。”
神鹤佐木垂下目光,“发现自己曾经丧失过在中原数十年生活的记忆,我有时忍不住会想,仙灵地界洗去记忆,让罪者重获新生之法,究竟是慈悲,还是残忍。”
问天谴道:“有些记忆,纵然充满痛苦悲伤,却是人一生中最值珍贵之物,即使舍尽一切代价,也绝不愿将之抛弃。一旦记忆丧失,记忆中那些人、事、物对自己而言的价值,也便随之统统消失。所以说,洗去记忆,重获新生,同样是赎罪的一部分。”
神鹤佐木点头,“若有选择的机会,即使代价就是死亡,我也不愿自己忘记在中原武林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仔细想来,若非这许多年的记忆被封锁、篡改,也便不会有今日的神鹤佐木。生活在虚假记忆里的这些年,竟是我一生中,唯一真正得到心灵上平静的日子。”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到中原之后,我进入佛寺,在菩提学院修行多年,可是心若无法自定,即使遁入空门,也一样无法静心,所谓出家人四大皆空,无欲无求无争无念,不过是逃避的藉口。雪狼留书赴死,藏剑生来问我雪狼的刀埋在何处,看他拿刀急急赶去要送给雪狼的身影,我忍不住问自己,到底自己是真的有所禅悟,还是铁石心肠,薄情无义。白月自尽,遗书说自己是恪守忍者本份,黑流派一夕尽灭,只余她一人,无法报仇,因此自杀谢罪。拿着这张遗书,我也忍不住问自己,坚不承认自己是神鹤佐木,我究竟想逃避什么,是红尘的无尽恩怨纠缠,还是自己矛盾纷扰的内心。”
问天谴挑眉,“有情无情,重情绝情,其间分际,本就一纸之隔。大师自己也曾言,江湖的悲哀,也许了生脱死,方能离苦得乐。雪狼遗书:这一切合生合死皆由命,不怨尤;后果归尘归土无是非,勿报仇。大师的抉择,不过是遵从雪狼的意愿而已。白月死后,大师重拾鱼龙刀,以昔日黑流派宗师神鹤佐木的姿态,于不见天约战非凡公子,不就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
神鹤佐木静静转头看了他一眼,“就算知道是死者的选择,也会有无法原谅自己的时候。这种心境,二岛主不也深陷其中。”
玄色的袖底微微晃动,却比风吹衣摆时,颤得更加细微。问天谴沉默一会,慢慢道:“四弟对吾说,‘二哥,我知晓你会是最悲伤的人,也只有你,受得起这份悲伤’。他错了,吾,受不起这份悲伤。”
神鹤佐木道:“那么,二岛主可曾后悔?”
问天谴反问:“若是再次回到当时当地,大师的选择又可会不同?”
神鹤佐木沉吟了一阵,道:“纵然料到雪狼会枉送性命,白月会以自尽这样激烈的方式相谏,不到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与遗书的一刻,并不知那究竟有多沉重。若只是简单地退回到当时当地,恐怕普生的选择,仍是一样。而纵然明知魔魁之女该死,不杀她会有怎样的后果,即便是以而今之心,再回当时当地,普生大约也仍然下不了手。二岛主,我与你,毕竟不同。”
问天谴微微阖上眼,“问天谴曾说,既执刑之剑,杀便无悔。但是……过往无法重来,死者不能复生,铸下的错,永不能赎回。正如大师方才所说,就算明知是死者的选择,也会有无法原谅自己的时候。四弟之死、冲田鹰司之死,问天谴所犯下的错误,无法挽回。”
神鹤佐木看着他的侧脸,一贯刚毅坚定的面容上神情并无波动,然而眉梢眼角,却依然隐约看得出痛苦的痕迹。他弯腰斟了杯酒递给问天谴,“这是鹰司的选择。二岛主,陪他一杯吧。”
问天谴接过酒杯,两人的目光交错在慢慢渗入土中的酒水上,一时风寂、人静、墓碑亦无言。
隔了良久,才听神鹤佐木轻轻道:“当我第一次遇见那女子的时候,我绝不会想到,我将与中原这片土地,结下如此深刻的因缘。这里,埋葬了无数我所爱过的人,或许,也将是我的埋骨之所。”
又是一阵风过,几片绿意犹新的树叶飘落坟前,问天谴长叹:“人生路途,总是各人自己的选择。”

2008年4月3日~4月6日

后记:
这是清明文没错,我曾经很努力地想要在清明那天把它写完,结果事实证明了,我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做不到。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写成祭文,一开始,这甚至也并非清明文。最早时的想法很简单,不过是想让问二叔和普生大师说起梅神官与魔魁之女,顺带着谈论一下非凡而已,后来临到清明才真的来动笔的时候,倒确实有想过要索性写成非凡的祭文,至少也把他的一生回顾一遍,但是结果……就只是这样回忆了一些人、一些事,写到的人与事,甚至都并不完整。只不过,就自己的本意,以单纯的回忆来表示一种“回顾与纪念”的心情而言,似乎也算是达到了初衷吧。毕竟,选择把它写成清明文,是因为4月21日是小凡的周年忌,真正意义上的祭文我不会写,在我看来,纪念一个人的方式,便是表达自己“回顾与纪念”的心情,所以,就有了这样的《把酒》,而我,以这样的《把酒》,纪念小凡。
当然,人物形象与一些观点、看法,一方面是“同人”这种形式所限,一方面是自己笔力不足,并且对很多东西未尝形成自己所认定的看法的原因,有许多地方偏得很远就是了。
至于本来想写的梅神官……当不由自主写到鬼伶仃的那一刻,我才终于发现,在这样一篇文里——至少也是在被我写成了这个样子的一篇文里,能够出现的,恐怕真的只能是鬼伶仃,而非梅神官呢。
而这一次,也是我第一次在写文的时候正视“问天谴杀了鬼伶仃”这样一个事实,而一旦投入去想,只觉得每一个字打下去,都变得极端地沉重,这回顾死者的话题,更是再也继续不下去(虽然写一堆纯对话写个几千字已经很够了,字数到这份上本来就该结束了是真的),于是……就这样吧,反正普生大师的前半生,我也就重新回顾到不见天决战而已,并且越回顾,越觉得难以理解的转折太多,不写文的时候可以不求甚解看过去的东西,到了真要写文的一刻,全都变成了跳不过去的障碍,于是不免感叹,果然饭与不饭,有着很大的区别,至少我是完全没有探讨神鹤佐木一生思想究竟经历了些如何的转变的热情,并且很多东西,无论如何都觉得隔了一层,雾里看花一样,是怎样也理解不了的。
选择这段对话发生的时间点里没有荻神官的墓,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迄今为止的剧情,从荻神官死后至今,问二叔和普生大师一直都在前线奔忙,根本没有这种对话发生的间隙。而我,对于他们是否能够活到可以在冲田鹰司与荻神官的墓前发生这样的对话,又实在有点缺乏信心……所以,就这样吧,是在冲田的墓前,而不是在冲田与荻神官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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