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月阴冷。
一片寂静的腾龙殿外,刀鞭女煞神独自巡逻。
风动,树摇,寒意骤升。
她心头一凛,紧紧握住长鞭,四处逡巡过后,却未发现任何异常。
“大概是风吹吧?”摇了摇头,正待离开的一刻,耳畔蓦然听到“哈”的一声轻笑。
笑声轻而短,夹在风声树声里,却又清晰可闻。
刀鞭女煞神的心中,突然起了股不可遏制的战栗之意,仿佛自己即将面对的,是生平所遇最恐怖的恶魔。
一甩长鞭,压下心头不祥之感,厉声喝问:“什么人!”
无人回答,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四周起伏,霜冷的杀气却在瞬间高涨,弥漫了整个树林。
她往前抢了几步,再次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一声冷哼,树梢上出现的人一身比夜色更暗更沉的黑衣,巨剑扛在肩头,月光下的脸霜白如纸,满头黑发在月下随风张扬,眼神冷漠而轻藐。
刀鞭女煞神失声惊呼:“黑衣……剑少……”心头的震撼更掩过了畏怖的感觉,武者的本能让她在黑衣剑少出剑前猛然挥鞭抢上,连环几鞭,直卷黑衣剑少。
黑衣剑少冷哂,任长鞭卷上剑鞘,身随鞭走,瞬息间来到刀鞭女煞神的面前。
一声“死来”,剑光霍起,鲜血爆冲而出。
刀鞭女煞神身首分离。
尸体倒下的同时,剑光敛,身形退,首级落在手中,她的眼里,犹残留着惊异与不甘。
天策真龙不在腾龙殿。
连天策真龙手下诸将,似乎也都不在腾龙殿。
从白衣剑少监视下越窗而出,千里奔驰的快意霎时极大地打了个折扣,但是杀人的快感毕竟又让他心头的烦闷稍减,将刀鞭女煞神的人头扔在龙书案上,黑衣剑少扬扬然回到魔剑道。
一进太子殿,便见到右护法与被催动的夜叉鬼在等他——黑衣剑少脸上刚露出不耐,光线突然昏溟下去,长长的黑色帷幕垂落,象征的,是帷幕后突然出现之人的身份与权威。
“你还知道回来吗?”不怒自威的声音,听不出太多责备的口气,却满满都是居高临下的冷漠。
魔剑道之主诛天,亲临太子殿。
“你身为太子,竟无视军令于前,如何成为众人典范?”直述的语气,却在起伏的声调中,泄露了说话人盛怒的心态。
黑衣剑少扭头不言,诛天益怒,“不应声是在抗议本皇吗?”
右护法脸上变色,急忙躬身道:“魔皇息怒。太子年纪尚轻,血气方刚在所难免,而且少子也受到惩处,就请魔皇宽贷一次吧。”
听到“少子也受到惩处”几个字,黑衣剑少额头青筋一跳,甩头看向右护法,咬牙问:“你说什么?”
右护法愕然,惶惶答道:“属下是为太子着想……”
黑衣剑少不耐,“我是问你,他又做什么!”
右护法终于意会黑衣剑少话意,道:“太子私出太子殿,少子必须负起责任,受军法惩罚。”
黑衣剑少握拳怒道:“一人做事一人担,不用他来承担!”
帷幕后,诛天闻言暴喝一声:“住口!”
黑衣剑少霍然回身,瞪着翻飞的帷幕,眼中全是不惜拔剑相犯、毫无退让的执拗。
诛天压了压怒火,道:“你任性的行为,致使他人受你连累,你应该感到惭愧。从现在起,没吾的命令,再私出太子殿,定不轻饶,哼!”话音一落,诛天再不给黑衣剑少抗辩的余地,显然也不想再浪费任何唇舌,帷帐腾飞翻卷而起,眨眼间便已离开太子殿。
黑衣剑少与右护法对视一眼,右护法无奈道:“太子,听魔皇的话吧。”
黑衣剑少重重哼了声,甩袖扭身,背对向右护法,显然无意接纳右护法的建议。
右护法并不放弃,续道:“爱之深、责之切,魔皇最重视的就是太子,难免口气过重……”
黑衣剑少回答的声音,在切齿的意味中含着股酸意,“是吗?应该不是我!”
一句话,透露了一切的症结所在。
右护法急道:“魔皇日理万机,若不关心、不在意太子,知道太子私自外出之时,又怎会不管进军中原之事,而忧心挂念太子的安危呢?”
黑衣剑少默然不语,右护法见状,缓了口气,慢慢又道:“听吾一言吧!太子与少子两人皆是出类拔萃、少有的人才,但是……”想了想,他压低声音,凑近黑衣剑少耳边,“同时存在两人,就有比较,太子要多多谨慎啊!”
与前言全不相关的话语,黑衣剑少诧然反问:“嗯?”
右护法却不再说,躬身道:“时间不早,请太子好好休息,属下告退。”竟便就此离开。
黑衣剑少茫然看着他退出的身影,脑中交错着“太子年纪尚轻,血气方刚在所难免,而且少子也受到惩处”“同时存在两人,就有比较”两言,心念一动间,若有所悟,一段时日间压在心头的阴霾,忽然涌动——只不知,是消散成一天彩虹,还是风云骤起、暴风雨的前兆。
冷冷一笑,大殿中响起的,是风清云淡般的一句:“你怎么说,我就要怎么做吗?”
黑衣剑少走到少子殿外时,正遇到剑理端着一盆药布从里面走出来,片刻的错身而过,瞥入眼中的是雪白纱布上一摊摊触目惊心的鲜红。
黑衣剑少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站在敞开的门口,却仿佛再也迈不动半步。
正在整装的白衣剑少静静开口:“何必站在外面?”
黑衣剑少慢慢跨进殿中,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不自觉中,挂着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白衣剑少回身看到他这样的动作表情,忍不住上上下下反复打量了他几遍。
黑衣剑少在他的目光下,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更甚,口中道:“看什么!”
白衣剑少坦然答道:“好奇。”
黑衣剑少忍不住在他的目光下别开脸,“我只是来看你死了没!拿去!”背在身后的手飞快递出,手中的物事却又在白衣剑少眼前一晃而过,匆忙把藏在身后的一篮水果放在殿侧几案上,黑衣剑少便想急冲而出。
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表情,白衣剑少不动,亦不言。
黑衣剑少待要离开的身形险险撞上正好回来的剑理,剑理见是他,弯腰便向他施礼,叫道:“太子。”
黑衣剑少挥手,不耐道:“闪开!”
剑理不敢冒犯他,急急闪开让他离开,回身茫然问:“太子怎么会来?”目光落到案上的提篮,他的惊讶更甚:“桌上怎有一篮水果?莫非是太子他……”
白衣剑少负手的身姿不变,脸上神情半分未动,冷冷哼了一声之后,却在剑理猝不及防间,提剑疾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