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霜断西风－【零散版】十 - 达人(东方剑清)

2007/12/01 | [霹雳]霜断西风－【零散版】十
类别(明月玫瑰两相焚) | 评论(0) | 阅读(17) | 发表于 23:32: 青山如黛，芳华锦绣，龙宿望着眼前山谷，远方飞瀑，不由赞叹：“剑子，这便是汝之居所么，好一个钟灵毓秀的世外仙源！”
剑子淡淡道：“你若后悔，上到旁边最高峰的山顶，施展慧眼穿云望向步云崖，只要功力足够，同样能够看到风之痕如何挑战忆秋年。”
龙宿闻言，挥扇笑道：“身处如此灵蕴清华之地，正当神游太虚之境，开心眼以观天下。登高望远固也属雅事，此时此刻，却未免有不解风情之嫌。”
剑子长袖一拂，“不过是外观所见，岂作得数？现在把话说满，等下若发现表里不一，龙宿你是要将方才的言语再回头吞下去么？”
龙宿略扬了扬眉，神情间不甚为然，“耶，吾对剑子汝有信心。要说表里不一，也必是内中景色更胜，让人有大吃一惊的意外之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则绝无可能。”
剑子“哈”了一声，“修道人居所，两袖清风，家徒四壁，既无金玉，何来败絮。不过……有一身富贵荣华的儒门龙首大驾莅临，蓬荜也能生辉，那么或许沾龙宿你的光，顿时得些‘金玉之外’亦未可知。”
龙宿摇了摇头，故作伤感之色道：“剑子，想吾内中乃是一片丹心，难道竟被汝当作败絮，不屑一顾么？”
剑子坦然回道：“世间万法归宗，丹心败絮，有何不同？”
两人言谈之间，从漫漫一大片花海边走过，花海之后一道石壁，壁上大小参差的几个拱形门洞，说是院墙亦像，说是藩篱也可，壁后枫柳并茂，与壁外远处的苍松翠柏相映，又是另一种情致。龙宿走到枫柳之下的石桌边坐下，看看庭边的红漆栏杆、深处挂着盏白纸灯笼的凉亭，透过石壁上的拱洞再望望壁外繁花、远方山水，啧了一声道：“别具匠心的设计，百转千回之后的曲径通幽，却是欲盖弥彰的豁然开朗，不愧为剑子仙迹手笔。”
剑子立在柳树之下，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封书信，龙宿尚未看清封皮上写的什么，信已自剑子手中消失不见。龙宿略一沉吟，挑眉问：“汝方才是传书给忆秋年么？”
剑子并不回答，只是负手望向天上浮云，片刻之后，龙宿耳中却听得一句：“正是豁然之境。”
龙宿双目微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清香花味的空气，若有所思般喃喃道：“嗯……剑子仙迹，豁然之境……”沉吟半晌，他忽地睁眼笑道：“剑子，难道汝连泡茶招待一下朋友都舍不得吗？还是豁然之境当真就连壶茶都没有？”
剑子身形不动，漠然回道：“想喝茶，何不自己动手？”
龙宿华扇一摆，半掩了脸道：“不请自入谓之贼。吾堂堂儒门君子，未得主人邀请，怎好意思就这样穿堂踏室。”
剑子转头看他一眼，“龙宿，你要在豁然之境与我讲儒门礼仪么？”
龙宿神色不变，摇摇扇子，悠然道：“三教一家，互通有无。重点不同，约束的范畴不同，正是相辅相成。今此时代，儒道之间，当真还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强要分个彼此么？”
剑子点点头，“嗯，好口气。”随即袍袖一动，龙宿眼前顿失他之所在，微风中留下声略带暖意的余音：“冲你这句相辅相成，剑子今日便烹茶煮酒，以待好友。”
龙宿在他看不到的身后微微一笑，起身站到方才剑子所站的位置，以与剑子差相仿佛的姿势，负手望向天上浮云。夕晖漫漫，金霞璀璨，映照龙宿满身珠玉，整个庭院在片刻之间，透出的竟似是一丝别样的堂皇气息。剑子从屋中取出茶具时正正见到这样的景象，挑眉道：“哎呀，龙宿，你一来，果然是‘蓬荜生辉’，豁然之境平添一分红尘繁华气。”
龙宿“哈”了一声，“‘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红尘不到处的红尘繁华气，正所谓相得益彰。”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摇了摇头，各自入座。剑子一边沏茶，一边问：“有何感想？”
龙宿垂目看着剑子沏茶的手，心中一动，脱口道：“白云苍狗，瞬息万变的时候固然是天翻地覆，眨眼便如隔世；然而遇上风静云止的时刻，纵然白云世局其实都在缓缓流淌，却也可让人兴起种一切全不曾改变的错觉。”
剑子的手轻轻一顿，龙宿略抬了眼看去，见到他贯常冷定的脸上浮起股笑意，显然意会了龙宿言外所指，但是转眼之间，他口中却是断然道：“这不是你方才真正所想。”
龙宿抬扇抵额，摆出无奈的神情，“耶，剑子，汝真是煞风景。”
剑子给两人杯中各倒上茶水，道：“伤春悲秋，那是酸儒的专长，并非剑子的风格。”
龙宿捧杯啜了口茶，本待反驳的言辞在这一小口茶中彻底化为乌有，嘴中说出的是：“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剑子，汝这茶，味甘而清，色黄而碧，香馨高爽，醇鲜芬芳，果然世外仙境就是不同凡响，品的亦是‘仙茶’。”
剑子则道：“龙宿此言差矣，‘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虽是茶中级品，以儒门天下的权势尊荣，大约还不放在眼中。”
龙宿将杯口凑近鼻前，嗅了嗅茶香，“纵有中泠之泉，蒙顶之叶，也需配上这等高超的手艺，才不致生出暴殄天物之憾。”
剑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转回话题，道：“你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
龙宿哑然，眼神电转之间，失笑道：“吾当真是在感慨这流金岁月……”
剑子笑容一敛，皱眉道：“停！”
龙宿却不理会，“哎呀，剑子，听吾把话说完再喊停未迟。吾是想说，流金岁月，难忘忆秋年啊……”
剑子冷冷评道：“转得好快。”龙宿恍如未闻，自顾摇扇品茗，神情中满是怡然陶醉之色，悠闲自得之意，仿佛此刻并非出门作客，而是坐在自己家中一般。剑子对此似乎也不以为意，一时两人默然对坐，虚空中除了细微的炭火噼啪声、沸水滚动的咕噜声，便只有稀疏几声归鸟的啁啾。
茶渐薄，风渐寒，夜色渐浓，空中浮云散尽，一天星子烁烁。龙宿仰头望了会，蓦然朗声长吟：“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中有绿发翁，披云卧霜雪。不笑亦不语，冥栖在岩穴。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桀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
剑子起身收去残茶，一边道：“豁然之境非是太白山，剑子也非绿发翁。龙宿你纵然在此永跪不起，我也没长生之术可以授你。”顿了顿，他忽又道：“或者，机缘图现世之日，你与舒石公同行，当真按图索骥炼出长生不老丹的话，自然也有你一份。”
龙宿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长生不老药之说，太过渺茫。白日飞升、超凡脱俗之境，非是依靠药物便可到达。丹药之属纵然真有重塑功体、甚至起死回生之效，对脱不开江湖波涛的入世者而言，也无非多增一次轻易复生的机缘，但是谁能保证下一次就不会饮恨黄泉？而对绝足不涉风尘的世外修道人而言，有没有这种机缘，又有何异？真正想不老不死，除强化自身实力外，别无他途。”
剑子却道：“话虽如此，若是这等灵药落进恶人手中，多一次复原的机会，便等于多一次为恶的可能，代价也许就是无数无辜者的性命。”
龙宿眉峰一扬，挥扇道：“是非善恶，何来定论。剑子，汝执着了。”
剑子与他目光相接，对视片刻之后，剑子决然道：“总要有所执着。”
龙宿也不再辩，只淡淡一笑，华扇轻摇，道了一句：“剑子汝真是善良。”
剑子转开目光，也望了望头上星空，道：“哈，好说。算算时刻，忆秋年大概也回到步云崖，遇上风之痕了，你当真不好奇这两位剑界奇人足以惊天动地的决战么？”
龙宿皱眉道：“吾倒是很怀疑，当真有可看之处么？”
剑子又转回头，状似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为何没有？”
龙宿一阵踌躇，最后反问道：“汝觉得，忆秋年会如何应对风之痕的挑战？”
剑子沉默良久，终于肃然道：“按照忆秋年的作风，大约是与风之痕结伴游历至哪方名胜，提出些以山水、岁月之变迁印证各自修为，数百年后方能决出胜负的比斗方式吧。”
龙宿嘴角略抽了抽，举扇半遮下颔，摇头笑叹：“剑子啊剑子，吾是该说汝果然是欺吾与忆秋年不曾相熟，还是该感慨果然是怎样的人交怎样的朋友。”
剑子肩臂轻动，云袖一卷，“你之言——少年交接来往者不知凡几，今日所余，唯我一人，论世上与你情分之深，莫过剑子。这样深重的情分，龙宿你竟不愿替朋友分忧解劳么？”
龙宿站起来在树下缓缓踱了两步，作势叹道：“唉，剑子真是既不容人称赞，又不容人感喟。吾刚想说至豁然之境如登仙山，住在此地的主人更如世外神人，汝却来怨吾不接阴阳师之战……”
剑子不待他说完，截道：“夜色向晚，你还不回儒门天下，要让前去作客之人继续空等终日么？”
龙宿脚步不停，绕着剑子逛了一圈，悠然道：“汝说君枫白？吾儒门之人雅识礼仪，待客一向热诚，务求宾至如归，想来他所受之待遇，比诸吾身所受，好上不止百十倍呀。”
剑子举头望天，不去看他不断转来转去的身形，冷冷道：“那你为何仍滞留于这主人不知待客之道的豁然之境？”
龙宿长笑一声，“也是剑子汝之言——在豁然之境，要讲儒门礼仪么？所谓豁然，所重者，岂非正是明心见性一任真。”
剑子闻言，“哈”了一声，却是身形不动，既不接言，亦无表情。龙宿见状，原地转了个圈，摇摇扇子，续道：“何况知遇难求，久别重逢，面对良辰好景，正当彻夜畅谈，轻易言散，未免可惜。剑子，汝先前说要烹茶煮酒，以待好友，现在吾茶是品过了，酒尚未饮。”
剑子抬手在眼前抹了一把，随即摆了个延客入座的手势，“也罢，我便煮酒待你，请。”
龙宿止步，将扇子背于身后，长揖回礼：“如此，便有扰了，请。”

（第二章完）

注：
1. “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晋书·邓粲》
2. “琴里知闻惟渌水，茶中故旧是蒙山。”——白居易《琴茶》
3. “仙茶”——这是蒙顶茶的别名，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别名究竟起源于什么时代，也没能查出来，如果又用了后于设定年代的名称……就原谅我吧，汗。至于这个茶的泡法，书上说是采用上投法……不过我觉得古人大约不是这么简易地泡的，所以……也请不要追究了吧……继续汗
4. “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具体出处似乎已经不可考了，总之是在元代和明代之间由元代李德载《蒙山顶上春光早》这个小曲里的句子脱胎形成的……
5. “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中有绿发翁，披云卧霜雪。不笑亦不语，冥栖在岩穴。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桀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李白《古风五十九首（其五）》;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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