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02 | [伊利亚特]残阳(五)
类别(明月玫瑰两相焚) | 评论(4) | 阅读(71) | 发表于 21:26
我站在自己的战船梢头,望着远处已经持续许久的艰苦的厮杀和悲惨的后退,许多人死了,许多人面临着死亡,即使那些最杰出的将领也不能挽回。狄奥墨得斯中了箭,奥德修斯和阿伽门农中了枪,欧律皮洛斯的一条大腿也被箭射中,而埃阿斯……埃阿斯正受到密集的枪矢的攻击。
我站在那里看着,一边想着我该说让我们把船放下水中,回去佛提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开口。
我看到涅琉斯的快马拉着战车从我眼前疾驰而过,上面坐着的似乎是涅斯托尔和马卡昂,马卡昂是杰出的战士,也是高明的医生,希腊人有理由担心他被特洛伊人夺去生命。
我看到帕特洛克罗斯向涅斯托尔的船只跑去,当他离开涅斯托尔的营地之后,又遇到了受伤的欧律皮洛斯,扶他回去营帐,为他治疗他的箭伤。
我看到赫克托尔带领特洛伊人攻破了希腊人的壁垒,冲到了希腊人的战船之前,开始放火烧船。
我呆呆看着腾起的火光、四处飞洒的鲜血、散落在整个战场上的残肢和尸体,埃阿斯在战船间跳跃,他在大声吼着什么,然而我听不见,我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根木桩,无法移动也不能出声,连心都似乎已经不再跳动——也许我在船梢站了太久,那使我浑身麻木。
帕特洛克罗斯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神又是愤怒又是悲哀,我茫然看着他泛出青红的脸颊,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阿喀琉斯,你不是佩琉斯的儿子,也不是忒提斯所生,生你的是闪光的大海,或是坚硬的巉岩,所以你才能这样冷酷地站在这里!如果你觉得这些鲜血不能洗刷阿伽门农加诸于你的侮辱,不足以抚平你怀着怨愤的心,那就让我带领米尔弥冬人去战场,也许救得了他们。再请把你那套铠甲借给我穿戴,人们可能会把我误认作你,这可以止住特洛伊人的进攻,也可以挽救你的尊严和荣耀。"
仿佛什么禁制突然被解除,我在他的话语中颤动了下身子,颓然坐倒在船板上,"帕特洛克罗斯,为什么你不明白……"
可是帕特洛克罗斯打断了我的话,"不明白的是你,阿喀琉斯,当你我踏上这块土地,我们便已经不可能放弃,即使这场战争无比愚蠢,可是选择仅剩一个,或是特洛伊毁灭我们,或是我们毁灭特洛伊。我的力量虽然及不上你,但是我比你年长,我必须给你明智的忠告,好好想一想你当初为什么会做那样的选择,你会发现那不是年少无知。阿喀琉斯,也许今天我会死去,可是我不能让你失掉尊崇,阿伽门农不能毁损你的荣耀哪怕一丝一毫,你自己却能让你所有的声名变成一个笑话。"
我抬手抹了一下脸颊,泪水不受控制地在我脸上纵横,我听到自己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告诉他说我会亲自去集合士兵。
帕特洛克罗斯全身披挂着我那著名的盔甲,乘坐我攻破埃埃提昂城时夺得的那两匹快马拉着的战车,带着全体米尔弥冬人奔赴战场之后,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头掠过一道不祥的阴影。我冲回营帐,从嵌花精美的箱子里取出一只双耳杯,向宙斯献祭,祈求希腊人的胜利和帕特洛克罗斯的平安归来。
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我,可是这一刻,除了献祭与祈祷,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反悔都不能,因为帕特洛克罗斯穿走了我的铠甲。
当我收起献祭的双耳杯,走出营帐外的时候,乌云掩住了远处的战场,我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找不到帕特洛克罗斯在哪里。
我只能在船头坐下,心里一遍遍念着:"遥远的多多那的、佩拉斯戈斯的宙斯啊——到处有你的那些不沐腿、睡光地的祭司,塞洛斯人居住的寒冷的多多那的统治神啊,我请求你满足我的一个心愿:我自己仍将留在船边,但派我的同伴率领众多的米尔弥冬将士们前去参战。雷声远震的宙斯啊,让荣誉和他同在,让勇气充满他的心中,一旦他把战斗和嚣声从船边驱开,便让他身披盔甲,率领全体同伴安然无恙地返回到这些船上来。"
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真心诚意的祈求——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那就请把帕特洛克罗斯带回吧,只要帕特洛克罗斯能够回来,我愿意为我曾经所有的轻妄作出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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